睡我的大头觉

【少暗少】不可说

【少暗少】不可说

暗香当年初见那和尚是在金陵。金陵人多口杂是非多,那小和尚便手持着那串不知道哪位高僧那儿的念珠不声不响地捻着。

一般下山历练的小和尚哪个不眉眼轻快,东瞅瞅西瞧瞧,连那脚步都不会因为那沉重的禅杖而慢下半分,似乎平日里的苦工都只是为了下山的途中能多蹦蹦跳跳一会。

可这和尚却眉眼低垂,走路仿佛都用尺子量过,每一步长度都差不多,拎着那禅杖,一步一步地,不紧不慢地走着。也不见他多抬头看看身边的店铺里头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只是闷头赶路,也不知道这是往哪里去。

可是谁管他的。暗香想着。他握着自己手里的刀,几乎是波澜不惊的牵扯了一下嘴角。

他轻跳两下跃上那半空,带起一丝浅紫色的光华。而那小和尚依旧一身素净的袍子,不紧不慢地走着。

“少侠……”那人见到暗香腿都软了,他也很清楚这个暗香是来取他性命的,颤颤巍巍的拱着手低着头,“还望少侠饶我一命,我上头还有老母要侍奉……”

“头低的不错,角度刚刚好。”暗香看着他低垂着的头颅。这个男人本来还比他稍微高些,这一拱手一弯腰却生生比他矮了一个头,刚好够他手起刀落利落的砍下那颗头颅,“我不过受人之托,同我讲这个用处不大。”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那颗头颅滚在那暗香的脚边,那暗香也只是看了一眼,微微后退一步先行一步走了。
“人血的味道真熏人。”

第二次见那个和尚是在监狱里。那和尚依旧一身素净的袍子,一把略有些黯淡的禅杖,以及一串好看的念珠在他指尖捻着,波澜不惊眉眼不抬。

“听说没,那个小和尚小小年纪就杀人的。就在那****巷。”
“得了吧,被他杀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两日不还抢两个好人家的闺女回去糟蹋了去?这也算得为民除害。”
“你这话说的,罪不至死啊,不就两闺女么,糟蹋了就糟蹋了,照样能织布洗衣。可这杀得可是一活生生大男人啊,当兵战死还划算些呢。你说这小和尚该不会就是为了那两个小姑娘的吧?”
“胡搅蛮缠,你家有闺女拿去给那窝囊废糟蹋去,你舍得?”
“嘿,你这人说话怎么这般不讲道理呢?我家那是正经闺女,那被抓去还不知道是些什么狐狸精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
……

那暗香在一旁听着,也算摸清了个大概,并且明白一个事实——这和尚怕是被他连累冤枉进去的。

隔日晚上他便偷偷来了关那和尚的牢狱里头。这暗香的习惯便是不欠别人人情。
“小和尚。”他喊了一声,那和尚慢慢地抬起了眼睛,一张稚嫩的脸上却是超越一般人的沉稳和冷漠。
一双墨黑的眼睛似乎比那黑夜还要黑,竟在那牢房中显出些光亮来。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盯着那暗香。
“啧。”暗香看着他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就一阵火大,扛在肩上就溜出了监狱。

夜里,暗香轻功留下的光华便更加的不明显。

两人竟是谁都没说话,默默赶到了江南。暗香将那小和尚一放转身准备走。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何意?”那小和尚的声音不像一般小孩子的清脆动听,反而是沙哑着的,带着粗粝的触感。
“呵,你这小秃子是真蠢还是假蠢。”那暗香脚步一顿,回头一扯嘴角,“救你出来啊。”
“施主可知我这般出狱之后,更加是洗不清了。”那小和尚眉眼一敛,弯腰将那比他两个人都高的禅杖放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那暗香又是一礼,“还请施主将我送回去。”

暗香看他古怪的行礼,眉眼一抬:“你施主我是单程的,不负责返程。”
转身便是大轻功准备一走了之,却不想被那小和尚抓住了拖在背后的围巾,这回倒是不声不响地默默的拽着。
“蠢和尚,你也听到了那外头市井小巷里头的人是怎么说你的了,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带你出来都是没有用的。哪怕我说是我杀的也是没用的。”

“他们畏我惧我,又怎么可能怪罪于我?”

那小和尚见他不走了,松了手捡起那禅杖,依旧垂着眼:“下山历练本该如此。”

“呵。”暗香听得他这般说,也只是轻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那你便跟着我吧,反正你也回不去了。”暗香听得自己如是说道。
那小和尚没有反驳,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一片夜晚就只有那隐约的月光照着那和尚捻念珠的声音。

“你说说你是怎么被抓进去的?”
“闻到血腥气,去看了看然后做了场法事。”
“你是个傻子吧。”
“……”
“你们和尚不是有单手做合十状的吗?你合个十还要放禅杖,不累啊?”
“那样不尊重。”
“你们和尚规矩还真多。”
……
……

“我说你这个小和尚,我哪天送你回少林就别跟着我了,我杀个人你在一旁碍事,杀完你还要做法事。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们的死都是理所应当的。”

过了几年,暗香的身边还跟着那位小和尚,比当年略微高些了,那根暗淡的铜色禅杖也还是被他拿在手里,一共就两套素色的袍子也不见他添新衣。那串念珠也是被他捻的晕出一层光来。

眉眼却是比那水墨描出来的还淡了。

暗香也常看不惯他这般模样,可这和尚就一软钉子,说什么都听了应了,却是什么都不按着去做。

“好。”那小和尚声音不再那么嘶哑了,却也算不得圆润,依然低低的,“是时候回山门请罪了。”
“……你请什么罪?”
那和尚只是摇头:“佛曰,不可说。”

“你佛管着管那,也不见得管管这些恶人,只让得我们这些恶人去管教。”
暗香听得一愣,却也嗤笑一声:他形单影只那么多年,不就是回以前的日子吗,这又有何难?这么多年都过下来了,谁又怕多添那么两年。

“你愿做你的佛便去做吧,谁管你啊。”那暗香两步一跳跃于半空,化作一缕烟消失在了天边。这回那小和尚的手却是没再攥住他那拖在身后长长的围巾了。

最后一次见他又是几年后了,是在江南,第一次带他去的地方。
那时他同几名僧人在那茶馆附近为此地的百姓讲经。他念经的声音沉稳柔和,似乎都不用多加什么赘述便能从中听出些真和善来。旁的僧人也念只是不如他这般顺畅,多少晦涩难懂些。多少都也还是慈悲象。

“你认识那些和尚?”他后来收了一个徒弟,也是暗香派的,安安静静也时常垂着眼,一股子兰花的气味,却不如和尚的浅浅香火味来的好闻。
“认得不全。”暗香抿一口茶。

“那群疯子又来了!赶快走吧!”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整个茶馆突然骚动了起来。
几个身上沾血的家伙持着武器对着过路民众不分青红皂白的进行砍杀。一把黯淡的禅杖挡在了那些身沾鲜血的狂徒和百姓之间,而手持禅杖的人仿佛就是那道人与法的界限,静静地横在两者之间。

“哟,死秃驴?”其中一个看着那当年的小和尚嗤笑一声,一剑将那禅杖挑开,“别多管闲事。”

“阿弥陀佛。”那和尚舞起禅杖每一下都在逼退那些人,却没有一下伤了他们。

于是那些狂徒们便拿着刀枪棍棒一下一下的往那人的身上招呼过去,那身素净的僧袍终于沁染上了亮丽的红色,而那和尚的眉眼依旧波澜不惊,眉眼寡淡却又浓烈着描摹在暗香的眼底。其余留有余力的道长侠士暗影刺客都站在一旁,他的师兄也站在一旁,只有那微弱的金光闪烁在纷乱嘈杂的术法之间。

整个世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群狂徒,也就只剩下那个孱弱的和尚维持着这世间的法度,人们都像他的背后跑去,只有他逆着人们往前走那一步半步。

他逆着旁人,似乎也逆着世俗。

“师傅?”
“你先走,我去凑个热闹。”暗香拍拍自己徒弟的脑门,“听得你师傅一句话,不要心软,这辈子都不要因为任何一个原因。”

“那样你会变得孱弱。”

“小秃驴,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啊。”暗香手起刀落,利落的割下一颗头颅,往别处一丢,扭头对那和尚笑了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和尚,今日你度了他们,彼日谁来度你?”

那和尚见他来了,看着他一脸鲜血,先是笑了一下,再是微微皱眉:“还望施主别枉造杀孽。”
“我造的杀孽比这可多多了。”暗香一笑,“你回山请罪请了个什么罪?”

“不可说。”

“切。”暗香感到身上火辣辣的疼,将那围巾解下来随意的一甩,丢给后面那个和尚,“走吧。”

“你安心做你的佛,你渡不了的人交给我。”*

那和尚印象里就只剩了暗香那最为粗糙血腥也最为温和的笑容。

彼日你来度我。

END.

*这句话出自帝文大大的手写。便不冒昧艾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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